钱云辉死了，风波才刚刚开始。一起“交通事故案”引起轩然大波。愤怒和理性追求真理能共存吗？政府的公信力是否仅仅因为危机而崩溃？
《新世纪》周刊见习记者周凯丽
2010年底，钱云辉成为中国最著名悲剧的主角。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蒲圻镇寨桥村原村委会主任死于离奇车祸。
当地政府将这起死亡事件定性为普通的“交通事故”。该事件发生在2010年12月25日上午9点45分左右的时间。一辆满载塘渣的工程车碾过了钱运辉的上半身。他死的时候，左脸斜靠在方向盘上，脖子和左胸都是血。
钱云辉之死在网上迅速传开。接下来的一周，围绕死亡真相的争议从普通网友到民间“意见领袖”。外界普遍怀疑，因征地上访多年的老村长死于“阴谋”。在汹涌的舆论之下，愤怒遮蔽了对真相的理性追求，对官方事件和危机的不当处理日益凸显出政府与民众对立、政府公信力崩塌的尴尬。
死亡场景
钱运辉事故发生后不到十分钟，数百名村民聚集在红南大道的寨桥村。有人跪下喊道：“上帝没有眼睛。”
钱云辉在寨桥村的死不亚于一场大地震。据当地警方通报，2010年12月25日上午9时47分许，村民钱成宇路过村门口的一条县级道路——红南大道，看到钱运辉死在一辆大货车下。他立即跑到路中间喊道：“钱运辉被车撞了！”
一位知情人士声称，当时正下着毛毛雨，钱云辉应该是撑着伞走在红楠大道的另一边。这是一条水泥路，宽约16米，一侧路面因施工被砂石占据四分之一；钱运辉死亡的另一侧距离水泥路约1m，属于黄泥路。2010年12月28日凌晨0时56分许，本报记者到达现场时，血池被一块长方形木板覆盖，木板一角露出一条家属放置的红色丝绸“安魂”。
乐清市公安局一名工作人员向本报记者证实，2010年12月25日上午9时46分许，乐清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，称“一辆工程车在红南大道寨桥村路段压死一人，该人伤势严重，可能已经死亡”。9时53分，虹桥交警中队2名民警和蒲圻边境派出所9名民警接到指令后赶赴现场。“这时，大约有40名围观者已经聚集在现场，而司机已经不在现场。警察交警跟踪交通事故。在现场进行调查。”“我们不知道寨桥村村长被杀了。”该工作人员说。
更多迹象表明，当时的场面并不像官方描述的那么“平静”。许多村民说，钱运辉出事后不到十分钟，数百名村民聚集在红南大道的寨桥村。当人们看到“警察来了”时，他们非常兴奋。有人高呼“上帝有良心，上帝没有眼睛”。还有人声称“有人杀了钱云辉”，甚至有村民拿着棍子大喊“给村长报仇！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钱云辉家属说，当时有人告诉他们，“这是一起谋杀案。”
一位知情人士向本报记者证实，悲剧事故发生后，钱运辉的手机和手表被一位村民悄悄收了起来。这是一块“功能强大”的手表，可以记录和录像。对于村里的土地征收与补偿，钱运辉在几年的信访生涯中逐渐学会了“斗争经验”。
钱云辉的儿子钱回忆说，他早上10点到达现场，看到父亲的悲惨情况，“跪在地上哭，突然昏厥了几秒钟”。钱云辉的妻子王哭得死去活来。钱云辉生活的几位朋友主张：“保护现场，让人把尸体抬走。”
根据温州市公安局随后的报告，在民警实地调查过程中，边防站的两名民警遭到村民的追赶和袭击，并“多处受伤”。其中，边防所实习民警谢被村民追至田间，拖至寨桥村办公楼。随后，“死者家属和部分村民在事发现场设立灵堂，非法设置路障，阻挠警方进行现场调查”。
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。当时，一位姓钱的村民告诉本报记者，当天中午12点，红南大道“约4000米人山人海”，附近镇村的村民都来“围观热闹”。他声称“50多名身穿警服的人”到达现场。
乐清市公安局一名工作人员证实，中午12时，乐清市公安局副局长顾带领治安大队、特巡警大队到蒲圻镇，指派“治安大队队长带领4名民警便衣进入现场了解情况”。但是，在通告和相关材料中，公安部门并没有说明在场的警员人数。
场面混乱到一定程度。钱形容村民“围住了爸爸的尸体，不让警察搬走”。有村民说，当时“警察用电棍到处打人”。警方称，12时57分，治安大队钱云会事件队长侯金海被村民认出。一位村民喊道：“你是保安队队长，别走，把事情说清楚。”“一名男子听到后，立即殴打侯金海，周围的村民也参与了围攻”，“造成三名警察受伤”。
村民们说，当天下午4点，“很多警察带着德国狗和盾牌来了”。据警方通报，当时乐清市委副书记、政法委书记，市委常委、公安局局长金带领治安大队、特巡警大队、交警大队事故中心赶赴现场处置。
钱程序透露，有人建议他“赶紧去躲起来”。于是，钱和大部分围观群众扔下钱云辉的尸体就离开了现场，只留下“几个人”来“保卫尸体”。
警方通报称，直至下午5时，“村民疏散、障碍物清除、事故现场勘查工作全部完成，死者钱运辉遗体被转运至乐清市殡仪馆。”
死亡之谜
官方草率认定“交通事故”受到广泛质疑。有网友提出了五大问题
钱云辉的尸体被“抢”后，寨桥村一度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氛。一个叫钱的村民这样描述：“特别
警拿着盾牌，牵着狼狗，抓走了钱云会的弟弟、弟媳和儿子，还抓了上百个村民。”许多迹象证明，恐慌导致村民夸大了事实。钱成旭告诉本刊记者，他和媳妇带着孩子，连夜收拾包袱，躲进亲戚家，“有七八个村民被抓了”。另外，钱云会的小女儿、小女婿也被警方带走“协助调查”，到28日凌晨1时半，才回到家中。
然而，在寨桥村和邻近乡村，一些和钱云会相熟的村民连夜外逃。村民之间口耳相传：“我们的电话都被监听了，不能上网了，电视也不能看了。”还有一个78岁的老人口齿不清地劝告本刊记者：“一个记者一到机场就被警察抓走了，要小心一点！”
而乐清市公安局政治处副主任林建旺向本刊记者表示，当时除肇事司机费良玉和其同伴黄标，其他被抓的是“涉嫌寻衅滋事的钱成宇等六名犯罪嫌疑人”。但是，这些“犯罪嫌疑人”中，正包括村民眼中重要的“目击证人”。
在钱云会死亡之后不到20分钟，现场的照片已在网络社区、微博等疯狂转载。照片中，一台红色工程车的车轮下，钱云会趴在地上，露出断了半根脖颈的血淋淋的头颅。
围绕钱云会之死的流言一度达到顶点。有网友声称，“现场有人看到，钱云会是被四个保安按住手脚，送进工程车轧死”，“现场的摄像头前两天被故意弄坏了”，还有人声称“警察是事先埋伏，很快就到了”。
一名叫做“驴粪蛋”的网友在微博上“呼唤钱云会之死真相”，短短一句话在5分钟内被转载119次。很多人参与到这场大讨论中，有人表示：“不能相信有这样的恶！”更多人表示悲观：“这个世界上，没什么不会发生！”
而四个月前钱云会以实名在天涯社区发表的名为“寨桥村146公顷农田转让始末”的帖子也被聚焦，2天内从零关注被推至天涯社区头条位置，网友回复长达217页。同时，来自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杭州等地的30多家媒体也聚集乐清县城。
2010年12月25日下午6时42分，当地温州网发布官方消息称，“乐清蒲岐镇今日发生一起交通事故，致一人死亡。”“乐清市相关领导非常重视，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指导处置。目前，肇事司机已被警方控制，该事件正在调查处置中。”
然而，官方仓促做出的“交通事故”认定遭遇广泛质疑。12月27日，《中国青年报》发表“上访村主任‘交通事故’致死疑云重重”一文，引述了网友提出的五大质疑，包括“工程车逆行之谜”“死者身体方向之谜”“路口摄像头失效之谜”“工程车不刹车之谜”和“肇事司机被带走之谜”。
钱云会的家属一度情绪失控：“如果这是意外，天理何在！”在寨桥村中，及至27日晚，没有村民敢靠近钱云会的两层小楼。一到晚上8点，村民们便纷纷关灯睡觉，没有路灯的村庄一片漆黑。28日凌晨1点左右，本刊记者在村中遇见几位村民，他们称，“白天不敢出来，晚上出来看看。”
27日15时，乐清市政府、乐清市公安局协同中国移动乐清分公司匆匆召开新闻发布会。会上，警方声称，当时“肇事司机费良玉驾驶皖工程车从虹桥镇往乐清湾港区方向行驶，途经虹南大道蒲岐镇寨桥村段时，遇死者钱云会撑伞从道路右侧往左侧横穿，工程车紧急刹车但仍与死者发生碰撞，造成钱云会当场死亡”。
综合现场勘查复核情况和肇事者供述，警方分析，死者为左侧身体与车辆前保险杠发生碰撞后，身体右侧倒地被车辆拖行碾压致死。警方还展示几张现场图片，一再强调：“这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，目前未发现任何‘谋杀’动机和迹象的证据。”
不过，针对发布会现场记者提问，官员们显然处于手足无措的状态。对于现场监控摄像失效的问题，中国移动乐清分公司的一名负责人解释，当时该地段的摄像头“只能拍摄，没有储存功能”。对于其他质疑，官方回应未能提供有力证据，铺天盖地的质疑依然持续。
“我们是在26日晚上接到电话，才知道这个事情的。”浙江省温州市市委外宣办主任张春校告诉本刊记者。而乐清市当地的一名政府官员坦承，事件发生时正是周六，实在“有些措手不及”。
责任编辑：刘芳
钱云会事件网传五大疑点，真相是什么(组图)
乐清交警大队负责人赠送两张照片
乐清交警大队负责人赠送两张照片
12月25日上午，乐清市蒲圻镇寨桥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致人死亡。死者钱云辉是寨桥村原村长。
钱云辉意外身亡后，有网友在网上发帖，称钱云辉被四人拉着，推到车底，这是谋杀。它附有一张现场照片。从现场画面可以看到，钱运辉俯卧位，脖子被工程车碾压。帖子通过互联网上传到各大网站，引起网友强烈反应。网友总结了五个疑点，认为钱云辉的死很蹊跷。
12月27日，乐清市政府召开事故新闻发布会，宣布事故初步定为交通事故。王鸥记者出席新闻发布会，向乐清公安部门询问网上传播的5个可疑点。乐清市公安局、交警大队、机动分局、蒲圻镇人民政府对这五个可疑点进行了解答。
一、工程车为什么逆行？
据肇事司机介绍，当天上午，洪南线虹桥至南岳路段，电缆堆积如山，于是司机选择了反方向绕行，过程中撞到了钱运辉。
第二，为什么死者侧倒，脖子被压？
乐清市交警大队负责人表示，交通事故中任何部位都可能受伤。所以脖子被捏碎是正常的。
三、路口摄像头为什么失灵？
据乐清移动分公司介绍，该路口摄像头安装于今年12月21日，12月24日开始试运行。但是由于视频识别码还没有安装成功，摄像头只能用来观察。所以，摄像头并没有缺失，只是没有录音功能。
第四，工程车辆在事故中刹车了吗？
根据乐清市交警部门现场取证调查，结果显示，事故发生时，驾驶员已采取制动措施，现场有刹车痕迹。
第五，为什么司机五分钟就被带走了？
据交警部门介绍，当日9时46分，乐清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。7分钟后，民警赶到现场，将司机带走接受调查。
此外，乐清交警大队负责人还在现场展示了两张照片。一张是给工程车留下的刹车痕迹，另一张是事故发生后拍摄的工程车保险杠照片，显示工程车前部左侧保险杠发生了碰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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