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，北京仿佛听到了八分钟的“茉莉花”。今年北京奥运会的音乐也是《茉莉花》。有好几次电视台的外国人唱中文歌，都是唱《茉莉花》。用时髦的话来说，“茉莉花”似乎是一张中国音乐名片。因此，关于《茉莉花》的长短文在报刊杂志上层出不穷，或追溯到明代冯梦龙的《挂枝儿》，或追溯到《缀白裘》年的杂剧《花鼓》，或在《茉莉花》传入西欧时被介绍，或想起这首歌播放的重要场合，或想起几位江苏领导是如何喜爱家乡的民歌。总之都是关于这首民谣《挣脸》的，然而却没有提到这首曲子的一段“厄运史”，或许是觉得这件事早就过去了，或许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奄奄一息，50岁以下的人在这里普遍默默无闻。
然而，这个故事不应该丢失，因为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思想史和艺术史的碎片。
事情发生在文革时期，我还在上海。时间是在1969年2月和3月。所谓“文化大革命”，早已改名为“政治大革命”。“夺权”“武斗”“大联合”“成立革命委员会”“工人宣传队”“军事宣传队”“纠斗”“清理阶级队伍”，一波接一波。九大在即，“革命造反派”兴高采烈，仿佛一个“红色新世界”即将诞生。报纸杂志上充斥着全国人民满怀激情迎接九大的报道。其实不是“全国人民”的节日，但中国报纸总喜欢为“全国人民”说话“全国人民”长，“全国人民”短。大家都习惯了。让他说吧。
为了表现“激情”，迎接九大的歌曲也在大街小巷播放。其中有一首是军队的两位作者写的，歌名也忘了。只记得歌词的前两句是“长江向东流，向日葵花开向太阳”——，是当时的老调。向日葵，太阳，背后自然充满了自豪地迎接九大等口号。听了这一两个星期，“革命群众”也在组织学上唱了起来，但突然江青的“遗嘱”来了。轮到我听的时候，已经是传输的传输了，所以原话不太清楚，除了《亲爱的江青同志》觉得这首歌“很烂”。“什么不好”？据说这首歌的曲调用了“黄色小调”。江青说，他们用黄色小调唱我们的“九大”，这是阶级斗争的新趋势，应该警惕。
我在音乐方面一直比较低能，听不出那首歌用的是什么“黄色小调”。问熟悉音乐的朋友，说味道像《茉莉花》。苏北小调《茉莉花》当然唱出了男女之间的爱情，但也婉约含蓄，似乎与“黄”格格不入。但既然“江青同志”说是“黄色小调”，那肯定是。于是，“大批判”这篇文章出现在上海的报纸上，提醒大家“七条笔记”中的“阶级斗争”。《长江滚滚东流》这首歌在上海街头听不到。《茉莉花》肯定不会唱歌。所有美好的音乐都归于“资产阶级”。“滚就是滚，滚他妈的蛋！住手，住手！”粗犷、杀气腾腾的反叛歌曲，如《无产阶级革命家》的战歌，传唱不休。由此可见，“文化大革命”彻底改变了什么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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