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 徐媛
近日，吉林省四平市铁东区黄土坑街道的李先生向媒体反映，自己因未关注四平市核酸检测通知，错过5月19日核酸检测，虽已在5月20日主动补测，但仍被要求补缴前24轮核酸检测费用，若不补缴则面临罚款、被拘留等处罚。对此，社区工作人员称，李先生是主动退出社区群，其认为“解封了无需测核酸”，是态度问题，不属于正当理由，因此被要求补缴历次核酸费用。
社区作出处罚的依据，是四平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此前发布的通告。里面规定无故未参加核酸检测人员，要收回历次核酸检测费用，并由公安部门进行训诫；对不配合补缴历次费用或两次以上未参加核酸检测的，除补缴历次费用外，依法行政拘留10天，并处罚款500元，纳入失信人员名单，在媒体上进行公开曝光。按照这一规定，居民若错过一轮核酸，要么补缴前面的费用，要么就要被拘留，遭遇一系列更严厉的处罚。可见，个人若不想自由受限、信誉受损，除了补缴检测费用，没有别的选择。
当然，这样的处罚也不是一刀切的，当地设置了一个限定条件——“无故未参加核酸检测的”，意指居民若有合理理由，可以免于受罚。而这正是李先生和社区的分歧所在。李先生称，他之所以没有参加第二十五轮核酸，是四平市解封后他以为不用再做核酸，便退出社区微信群，既没有看到信息，也没有听到社区喇叭通知——因为家住六楼，关了门窗后不仔细听，确实听不见。而且他在第二天主动补测，不算“拒不配合核酸检测”。
而社区对此不以为然。在他们看来，首先，李先生不应该退出社区微信群，退出后看不到通知，就该后果自负。其次，在第二十五轮核酸检测当天，社区用大喇叭在每个单元楼都喊话通知了，连“没有智能机、腿脚不方便的老人都下来了”，唯独缺李先生一家。此外，社区工作人员强调，当天下午就能补测，居委也告知了，但李先生拖到第二天才去。综上，社区认为，李先生错过核酸检测是“态度问题”，说的更明白点，就是故意不配合居委的工作，补缴前面的费用理所应当。
乍看之下，社区工作人员的推断似乎有道理，但仔细一想，又经不起推敲。首先，退出社区群是个人的自由，加入社区群也不是个人的义务，因为退群而错过通知，不是李先生的过错，而是社区居委要去填补的信息盲区。在社区看来，李先生就算没有看到微信群里的信息，也应该听到线下喇叭的动员。那他们有没有去李先生家做过测试，看看是不是如李先生所说的，关上门窗后，确有可能听不到大喇叭的声音？如果喇叭的声音很明显，也不能马上断定李先生撒谎，还得给李先生和家人做个听力测试，才能完成严谨的证明。至于“没有智能机、腿脚不变的老人都下来了”，以此推断李先生不可能听不到，这一逻辑论证的前提显然有瑕疵。因为这些老人也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信息，比如儿女提前告知，左邻右舍的传话等，不一定全是听了喇叭才下楼。
也就是说，如果社区没有详实的、站得住脚的证据，证明李先生确实听到了喇叭的通知，光凭主观想当然的推测，不能断定李先生“拒不参加核酸检测”。其实，李先生第二天就参加了补测，从旁人看来，这足以证明他检测态度的主动和积极，不是故意跟社区对着干。至于社区工作人员特意强调他当天下午没有第一时间补测，以此论证他的“态度问题”，这就有点吹毛求疵了。姑且不论他是否真的知情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安排，不可能整日围着核酸检测打转，万事都以核酸检测为中心。只要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了检测，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，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呢？
资料图。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其实，退一步讲，就算李先生真是“无故”缺席了一轮核酸，在规定时间补测即可，有必要上纲上线到“拒不配合检测”的高度，要求其补缴前面的检测费用吗？社区可以说自己有据可循，但其背后的依据如果缺乏法律支撑，就是一种权力乱为。
传染病防治法规定，接受疾病预防控制机构、医疗机构有关传染病的调查、检验、采集样本等措施是一切单位和个人的法定义务。按这一规定，如果因拒不接受核酸检测的行为，产生严重后果的，要负刑事责任。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，拒不执行政府在紧急状态情况下依法发布的决定、命令，予以治安管理处罚。且不论这是否属于紧急状态，两者都没有说，无故缺席核酸检测的居民，要被补缴历次的核酸费用，不补缴就要被采取强制措施、进行公开曝光。为了防疫安全，各地可以有一些自创动作，但不能僭越法律，脱离法治的轨道，否则这跟过去一些地方乱罚款、搞变相创收有什么区别？
尤其在疫情期间，一些基层官员和工作人员，掌管着小区居民的进出和物资分配，甚至发生过个别人员侵害居民的正当权利和人格尊严的事情。地方在制定政策时，一定要依法依规，坚持“法无授权则不为”，杜绝一切导致权力乱用的现象。比如这次新闻事件中，虽然政府部门对补缴费用的情形规定了前提，但构不构成“无故缺席”，完全由社区居委说了算，居民要不要缴纳几百上千元的费用，全在工作人员的一念之间。这势必加剧居民和社区居委之间的权力不对等。因为疫情，各地居民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影响，地方需要多以体恤、理解为主，先端正管理方的态度，而不是过于强调苛求居民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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